又到立夏
时间如沙漏,悄无声息地在指尖流逝,这一转眼的功夫,就到立夏了。
立夏,是夏季的第一个节气,表示温暖的春季已经结束,炎热的夏季即将开始。夏日里,因为天热,孩子们容易腹胀厌食,乏力消瘦,所以自古就有“立夏胸挂蛋,孩子不疰夏”之说。
这个说法,到底有没有实际效果,有待考证。不过,对于小孩子来说,寻找快乐是最重要的。
记得小时候,妈妈会用彩色的毛线编制成小网袋,把鸡蛋放在袋子里,挂在我脖子上。
这些色泽鲜艳漂亮的袋子,总会让小女孩们爱不释手,有些还把它收藏起来。
孩子们虽然嘴馋,可是,这袋子里装的鸡蛋,大家总是看了又看,摸了又摸,舍不得一下子就吃掉。
男孩子会围聚在一起,玩“斗囫囵蛋”的游戏。鸡蛋是分两端的,尖的那里为头,圆的部分是尾。斗蛋时,蛋头对蛋头,蛋尾碰蛋尾,双方比试,谁的鸡蛋破了,谁就输了。坚持到最后,蛋壳仍未破者,获得胜利,被大家尊称为“大王”。赢了,自然趾高气扬,特别荣耀。以后,大家见了面直呼“蛋大王”。
不知现在的小孩子,到了立夏,还会不会在脖子上挂鸡蛋?
立夏时令,正好是蚕豆上市的季节。母亲会用针线将嫩蚕豆一颗颗串成长长的一串,打个结,放在饭锅里蒸。饭烧好了,蚕豆也熟了,将它拿出来,待冷却后,这一串串蚕豆就成了我们玩乐的道具。小圆圈套在手腕上,当镯子,大圆圈挂在脖子上,男孩子称之为“佛珠”,女孩子则叫它“蚕豆项链”。调皮的男孩还双手合揖,口里念“阿弥陀佛”,样子特别搞笑。想吃的时候,就摘下一颗,放在嘴里,然后接着玩儿。
又到立夏,然而已不是童年时光。
初夏的叶子
今年春天雨水多,一场春雨一层绿,几场春雨下来,绿色便成了天地的主宰。这绿色,便是叶子的颜色。
入了夏,花的戏份渐渐减弱,叶子闪亮登场,成了天地舞台的主角。
初夏的叶子,全是绿色,不似秋天的叶子那样五彩斑斓。然而,初夏的叶子圆润水嫩,有着无限生机和活力,像婴儿的小手,好奇地举着,向天地致意,向人们问好。
初夏的叶子,远看是铺天盖地的绿色,似乎单调了些。不过,倘若走近了看,睁大眼睛看,这绿色可分着几个层次呢。仅目力所及,杨树叶绿中带着黄,柳树叶就绿得比较正统了,松树叶最绿,是那种黑油绿。同一种树,因品种不同,绿的深浅也不一样。同一棵树,向阳和背阴的树叶也不相同。同一片树叶,正面和背面也有分别。
哲人说,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。同一棵树上的树叶尚且不同,不同种类的树叶相差可就更大了。
叶子和花一样,千姿百态,赏心悦目。梧桐树叶大如蒲扇,夏天可以拿来给睡在凉席上的孩童当被子盖。银杏树的叶子则像一把折扇,有种典雅的美。葡萄树的叶子像手掌,呵护着小葡萄的成长。牵牛花的叶子形如心脏,青年男女可以借叶子向对方示好。松树的叶子是根针,是根刺,儿童们常拿来给小青虫们“打针”……
据说,叶子还有三角形的,条匙形的,鳞形的。但不管叶子怎么奇形怪状,人们还是说,叶子到底不如花美。就算叶子比不上花美,但是叶子实用,不仅有光合作用,还可以入食、入药。
乡间小两口吵架,老辈人来劝,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:“日子比树叶还稠,哪能没点磕磕碰碰?”这话有点夸张,日子是没有树叶稠的。叶子和无垠的天地比起来,的确渺小。别说叶子,就是人的一生,在宇宙的长河中,又能溅起多大的浪花呢?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叶子又的确像日子,像人。
有雅趣的人喜欢把好看的叶子制成书签,夹在书中,以便知道书读到了哪一页。其实,天地就是一本大书,夏天的叶子,就是它的书签。
樱桃红了
李笠翁闲来无事,给百果排座次,以为应该以樱桃为王。又一琢磨,觉得“吾恐主持公道者,又不免为荔枝号屈矣”。
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。荔枝有佳话,樱桃也有。
白乐天有个宠爱的小妾叫樊素,粉面如花,樱桃小口,令人百转千回。白居易老的时候,把樊素嫁出去了,但一直念念不忘。躺在暮春的床头,生着病,说:“病共乐天相伴住,春随樊子一时归。”他的春天随着樊素一起走了。樱桃樊素口,在暮春的烟雨里,歌唇一点红,如吴冠中淋漓的江南水墨,点一点朱砂。
一树绿叶深碧,风过时,红光乍泄,几颗樱桃叶底红,隐隐发亮。如此,绿深如墨,红胜丹朱,明艳不可方物,小巧惹人怜爱。若是雨后初霁,一颗红润,粒粒清圆,恰似美人朱唇,怎不让人生旖旎之心?
翻看白石的画作,画樱桃的多在90岁左右。1950年,张仃任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主任,经常同李可染去看白石老人。一次正好是暮春,樱桃红了。白石摆上樱桃待客,盘子都堆满了,因为高兴,有点手忙脚乱,几颗樱桃滚落地上。白石当即铺纸急就,画出当时情景:青盘盛满红樱桃,数十颗滚落磁盘外。樱桃着色不一,深浅似是信笔而来,皆光泽明丽;果柄倾倒欹侧,极具动态之妙。题识是:“若教点上佳人口,言事言情总断魂。庚寅,九十老人白石。”
有人据此推断,当时定有佳人在场。
白石樱桃画里,题识多与美人有关,如有一幅是赠给弟子李苦禅的女弟子的,上题:“写真点上佳人口,言事言情总断魂。”落款为“往日情奴白石老人并句”。还有一幅,画的就是一盘樱桃,题识是:女儿口色。
佳人莺语,红唇如樱,是诗,也是画。
樱桃宜白瓷大盘,相得益彰,各逞其色。冒辟疆与董小宛游金山,酒后返舟,舟中有宣磁大白盂,里面盛着樱珠,两人“共啖之”。冒诗人呆呆地看着美人以葱尖玉指,拈着颗颗珠红,送入樱桃小口,一时恍惚,乃“不辨其为樱为唇也”。
家乡也有樱桃树,但多是野生,采摘时多盛以竹篮。楚地有谚语云:“樱桃好吃树难栽。”我不曾栽过,家里庭院栽了很多果树,但没有樱桃,或许正是为此。
野樱桃我吃过,肉少核大,很酸涩,一点也不好吃。
如今的樱桃新品种,个大肉多,核小甜润,完美得让人生疑,荔枝是不可比了。可是,与传统语境里的樱桃已相去甚远。若是以今日樱桃来形容佳人,已觉不妥。
在这春末夏初,看到樱桃,眼前浮漾红白或青红,想到诗里画里的故园,竟有了乡愁之思。
蔷薇花开
周末,从小区附近的小学经过,惊喜地发现围墙上开满了蔷薇花。
蔷薇花开,青蔓缠绕,花如繁星。花开花落之间,就像乡村日子般有序自然,有着乡村的安宁和沉静。
蔷薇花开,以前也常见到,只是都不太留意。就像乡村人家很少有人刻意去栽植蔷薇一样,在墙边的空地上,他们宁愿栽上桅子、端午堇、指甲花,也不愿意栽上蔷薇。这样的做法我一直不能理解。
有人不喜欢,就一定会有人喜欢,蔷薇也一样。我在一处池塘边见到一户人家,院落边栽了一圈蔷薇,用矮竹搭了篱架,蔷薇就长成了一道绿篱。他家的蔷薇一定是经过修剪的,长得整齐细致,一圈蔷薇绿篱,被调理得像是一个文静的孩子,在安静的日子里慢慢长大。
蔷薇花开的时日,那一圈花篱是惹人注目的,池塘倒影里的蔷薇花篱更是明媚照眼,那户人家的小小院落也是明晃晃的,光彩照人。
蔷薇花开繁密,花形却是小小的,一株一丛,不大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。而像农家院落的那圈蔷薇花篱,像小学围墙上的一堵蔷薇花墙,花开时,就有了气势,就引起了路人的注目。
也有心细的人。在暮春,在山野里,杨万里注意到了那一丛蔷薇花开,满目的“红残绿暗已多时,路上山花也则稀”,勾起了伤春情绪。这时,他发现不远处一丛蔷薇开得正好,于是有了惊喜,复又吟道:“藞苴余春还子细,燕脂浓抹野蔷薇。”
蔷薇花开,在春将远去的时候,在我们的身心已经疲惫于春日繁华的时刻,给了我们别样的惊喜。